松杍蘇幹

（五）


那天在北平分行门口，明楼就注意到方孟韦和阿诚长得很像，于是在方步亭那小心的刺探了一下，才得知那就是他小儿子。
明楼暗地派人去查方步亭一家，或许阿诚真的有可能和方步亭有关系，也不知是喜是忧。

五人小组开会讨论该如何查北平分行的账，如何查民调会的人。方孟敖则一直没有参与讨论，他想着明诚就是孟桓的可能性有几成，想着若是孟韦见了他会有什么反应，这么多年了，孟韦一直不知道他还有个双胞胎兄弟，家里的人也是更不愿提起，他会高兴还是生气？
另一边，明楼倒是和曾可达站一条线上对战徐铁英，争论要怎么着手调查，几个人也是各有目的心怀不轨，没几个是真正关心调查案子的。最终还是明楼站出来说，明天开始从北平分行开始查，这才散了会。
出了会议厅，阿诚就在外面候着。
方孟敖叫住明楼，拉他到一边，“你真要去我家吃饭？”
“什么真的假的，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我干嘛不去？”明楼拍拍被弄皱的衣袖，一脸“我就去了你把我怎么着”的表情。
“那他呢？他也跟你去？”方孟敖瞟了一眼向阿诚的方向。
“他是我的人，他去不去跟你有什么关系啊？”方孟敖越是这样阻拦阿诚去方家，明楼就越是怀疑阿诚和方家的关系。
“你……”
“我什么我，你弟弟都来了，现在躲也躲不掉了。”明楼正色的看向阿诚身后，方孟韦一身深蓝色的警局制服正往他们这边走。
阿诚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手里的文件“啪”的落在脚边。正走过来的人也在原地站定。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的脸，足足过了半分钟。方孟韦先回过神，不知所措的看向方孟敖。
“告诉你爸，今晚我去不了了。还有，这事先不要告诉任何人。”明楼面无表情的丢了句话给方孟敖，大步到阿诚身边，半搂着他颤抖的肩膀离开。
方家兄弟楞在原地。


“阿诚，这件事我还在查，一切还是未知数，你先别乱想。”明楼手握方向盘，转头看了一眼丢了魂的阿诚，他没想到这么快就会遇见方孟韦。
“大哥…”阿诚终于开口了，只是声音里带着些颤抖。
“嗯。”
“大哥…”
明楼这才意识到阿诚的并不是要说什么，只是像小时候刚到明家的时候一样，那是害怕。
他把车停在路边，拉过阿诚攥的紧紧的拳头，把这个身体僵硬颤抖的人带进怀里。
“阿诚不怕！大哥在这，我在这陪着你！”温暖的怀抱把阿诚整个上身笼罩，手还不时在他后背轻抚。
晕倒的阿诚被明楼发现带回家后，就一直都是这样的状态，他恨不得把门外求情的女人碎尸万段！他也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就可以早一些把阿诚从地狱里解救出来！那段时间，阿诚每晚把自己藏在房间的角落里不住的颤抖，眼神里满是恐惧，明楼知道拉他回床上他还会跑下来，索性抱了床褥子铺在地上，再把阿诚抱在怀里裹上被子就这么待着。每晚被这个“大暖炉”呵护的阿诚身体慢慢地不再冰冷，不再颤抖，只是有时夜里梦魇哭喊着，明楼便紧紧的搂着他，拍着他的背说“别怕，阿诚不怕，大哥在！大哥一直都在！”
当晚，明楼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像小时候一样搂着阿诚和衣而卧。一夜无眠。
他听着怀中人渐渐平缓的呼吸，感觉到他的身体也放松下来，他将额头抵在他的背上，细想这些天的事情。虽然派去调查的人还没有回报，但根据方家兄弟的反应他也能猜出七八分。阿诚到孤儿院时不到两岁，据老嬷嬷说，阿诚是在上海轰炸后的废墟里发现的，被他母亲紧搂在怀里才没有受伤。这孩子从小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明楼紧了紧双臂，他想，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再也不会让阿诚再受到任何伤害，谁也不能再伤害他的阿诚。



方孟韦垂头丧气地回到家，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方步亭书房，告诉他明楼托大哥传话说有事不来了。方步亭看他的状态也没在意，只当他在方孟敖那里吃了瘪才不高兴。
他推门进了自己房间，靠在门后。回想着大哥给他讲了二十年前的事，他不知道该以何种心情来看待这件事，该高兴自己还有个双胞胎兄弟？还是该难过这么多年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他突然想起小时候总是没由来的心悸，大哥带他去看医生却也没查出什么原因，一直到十多岁才慢慢好了。现在想来或许是双胞胎之间的感应，在自己锦衣玉食的时候，那人受过怎样的苦，才会让他也能有那么强烈的感觉，似乎可以感觉到他的害怕，他的痛苦。他突然对这个双胞胎兄弟有些心疼，也有些好奇，或许该找个时间坐下来好好聊聊。
方孟敖回去也是辗转反侧，他心知孟韦会因此事愤怒但绝不会发火，委屈从来都是往肚子里咽，从小就是这样，但他不担心孟韦，只要他自己想通了，可以在心里开始慢慢接受这个事实。倒是孟桓，二十年未见，如今的他虽然和孟韦有着一样的脸，但那张脸背后又有多少他们不知道的辛酸，不知道他是怎样长大的，也不知道那个明楼是真的拿他当弟弟还是在利用他？要怎么样才能让他接受这个家，接受方家的人？


第二天，明楼在家里纠结要不要去开会，因为他不放心也不会把阿诚一个人丢在家里，但是带去开会再遇到方家人他是更不愿意的。思前想后，最终他还是决定给五人小组告假，反正少了他也并不会对他们有什么影响。
阿诚醒来之后，房间只有他一个人，睁着眼睛躺着。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是不是就可以说明自己不是孤儿？那为什么这么多年并没有人去找过他？他是被抛弃的孩子么？他们根本就不想要他！这是他昨天看到方孟韦之后大脑里的反应，他感觉一下回到了小时候，遇到明楼之前，他每天担惊受怕的时候…
明楼打完电话去厨房煮了一碗热粥，端着粥回到阿诚房间里就看到床上的人弓着背蜷缩起来，像一只刺猬。他放下粥，走到床边坐下，一下下轻抚着那只“刺猬”的背，他知道他在怕什么。
“阿诚，你不是被抛弃的人，这其中一定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我会调查清楚的！”
“大哥…”
“嗯？”
“你不要把我丢给他们好不好？”阿诚转过来，抬眼看着明楼，眼里还有雾气没有散。
明楼愣了一下，脑子里飞速想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然后勾起嘴角眼里满是笑意。
“你想什么呢！我才不会让你去管那个傻了吧唧方孟敖叫大哥呢！！你只能管我一个人叫大哥！！”
“大哥，谢谢你！”阿诚终于笑了。
“谢什么谢！你既然姓明，就一辈子都是我明家的人！哪有自家人说谢的！”明楼佯装不满，阿诚还是笑。
“大哥你今天不用去小组开会么？”阿诚突然想到今天应该是正式开始调查的日子。
“啊，我请假了。”
“哪有第一天上班就请假的？！”
“我这不是要照顾你嘛！”
“谁要你照顾啊！你就是为自己不务正业找个借口！这粥哪买的？真难喝！”阿诚喝着明楼递过来的粥一脸嫌弃。
“……我做的。”


——————TBC

抱歉这么晚才更…这几天回家事比较多，估计连着几天都是半夜才能更…
明天如果有时间会多更一个方家兄弟和明家兄弟的日常或者小剧场之类的